德胜门往北

没觉着到德胜门了。

天正下雨地很脏，雨点打在伞上扑扑的。隔伞望去，花花绿绿的长途车、白底红道的公交车，乱停靠巧言拉客的小巴……

高大暮灰色被雨水洗湿的城墙叩醒记忆深处，是德胜门。心有所动在稍后的后来。

可不是德胜门么？

这里曾是城池边缘郊区起点，往北走，北郊市场、祁家豁子……一条暴土狼烟悖家远行的路，攀越燕山的路，直抵长城出塞的路。

曾在这里送妹妹去北京远郊区延庆插队。记得那时开往远郊的长途车一天一班，发车很早。我和妈妈送妹妹回村，需天不亮起床，拎重大行李。被送行者的穿戴四季混淆总是鼓囊囊得厚笨。有时在德胜门接妹妹回家，等车到的时间就没谱了。接到终归一件开心事。妹妹很顾家，从不空手回来，一小篮子鸡蛋——知青小组的鸡下的，两把扫炕条帚——村里小伙扎的，擀杖、案板、大辫子蒜……塞北农村的阳光绿地谷香粪臭一揽子捎回城里的家。

有一次妈妈没接到妹妹，天快黑接到电话，说她搭乘的卡车从108公路上打着滚翻下沟，当场死亡三人，其中有一个妹妹小组最年轻体弱者，刚17岁。上车前她说想靠边坐，遂和妹妹换了位置。出事后，幸运得仅胸大肌拉伤的妹妹还嘴对嘴地给她进行人工呼吸，后来发现脑浆从她嘴里流出……

妹妹小组损失惨重。女知青全在那辆车上，一死三伤。死者的碑后来立在插队村子的小山头上，直至知青全部离开。

妹妹在那次车祸后迅速成熟。只记得德胜门往北，延庆好远……

眼下德胜门往北是马甸桥，北京三环路上的立交桥之一，再往北，接续八达岭高速公路。天正下雨，雨水洗得路面黑湿，更显得新新宽宽豁达通畅，不知道远方有多么美好。

马甸桥东有北欧瑞典开的一家家具公司。之前，该公司已在全世界28个国家开了150家分店。

单位调房，要装修布置，妹妹推荐我去那里看看，就是那个带鸡蛋带条帚出车祸的妹妹，她说那里的家具适合小居室摆设，当然惠而贵。

我循着114查号台一步步走来。该公司电话服务全部录音，现场配备导购图、小尺子、木壳铅笔。不可谓不周到，只觉带点北欧的冰雪冰冷。

雨还在下。